鹿又

亦复如是。

呓语【完结版】

  • 破镜重圆,he了

  • 很长。深夜慢读系列

  • 有妹子提醒我要做这个。前文指路



 


      多希望你就是最后的人 

      但年轮和青春不忍相认 

      一盏灯一座城找一人 

      一路的颠沛流离 

 

 

 

 

 

 

 

 

 

 

 

(十一)

 

早上起床的时候我眼皮一直在跳个不停。

这几天我睡得还行,虽然也睡不了多久,但总归是比前阵子好了点。

大概奶粉还是有些用的。

 

上午开了一周的早会,先是总经理给各部门主管开了主管例会,接着是各部门主管回去给自己部门的员工开部门例会。

其实开会并没有什么很大的用处。我觉得。

总经理在台上讲话的时候我还看见人事部的张主管在偷偷地玩手机。

我想我是大概听了的。不过具体我也不记得他讲了些什么了。

 

我感觉我最近忘性很大。

比如昨天晚上睡觉前我一直觉得好像有些什么事没做,但一直到我眼皮垂下来那一刻我都没能想起来。

又比如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明明想穿那件深蓝色衬衫,结果到了公司我才发现自己穿的是白色衬衫。

 

部门例会结束后我的助理小李跑来敲我的办公室门。

请进。我说。

小李抱着一摞文件进来,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我翻了一下,问小李说,这些文件应该直接给总经理签字,你怎么拿来我办公室了。

您忘性真大。小李笑了笑,总经理今天早上才说以后有关这类文件都要先部门主管签字盖章然后再送到他手里。

是么?我不太记得了。

小李点点头,随后把文件一份份摊开放在我桌子上,又从我的笔筒里抽出一支黑色签字笔,把笔的笔帽摘了放在文件旁边。

不知为何看到她手上的动作我莫名地心头一跳。

 

我看您最近黑眼圈好像很重。小李站在办公桌前说。

我说有么。

有一些。小李点头道,现在越到月底天气也越冷了,您还是多注意休息和保暖。

我向她道了声谢,随即开始翻阅文件。

小李见状也准备出门。

 

时间过得这么快了么。

我翻看着文件。都快月底了啊。

月底……

我突然感觉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小李!

我喊住快要走出办公室的小李。

小李愣了愣,随后转过身来。您有什么事么?

今天,今天几号?我感觉我突然心跳的很快。

小李笑了笑,您还真是忙的都不知道日子了,今天二十八号啊。

 

我猜小李是在逗我的。

看来二十八对于您来说是个很有意义的数字呢。小李打趣道。

你总是这样的爱开玩笑,我看向小李。

我想朝她笑一笑来着,面部肌肉却好像突然一下变得沉重了起来,嘴角也变得沉甸甸的,紧紧地压在我的脸上,而我完全没有一丝力气去把它扬起来哪怕一点点。

小李没再说话,直接带上门走了出去。

 

手机一直安安静静地摆在我的右手边。

我有点希望谁能突然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过来,又不是很希望有人真的这样做。

然而在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重新拾起手机,却没有意想中的如释重负般的轻松一些的感觉。

冰凉的黑色玻璃上清晰地映着一个人的样子。

那不是我。

 

我突然觉得有种胸口堵得厉害的感觉。

 

那么他在哪里呢。

今年他就二十七岁了,会是一个人过吗。

 

 

 

 

(十二)

 

我的新生活来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托了宇文先生的福,我很快找到了一间小型的公寓,一室一厅,加个厨房和洗漱间,洗漱间外面有一个很窄的阳台。

公寓非常迷你,不过对于我一个人来说,已经足够住了。

 

宇文是一个很神奇的人。或者说他是我之前都没有遇到过的类型。

他非常细心体贴,非常绅士,又非常幽默。

跟他相处的模式还蛮轻松的。他总是能猜到我想要什么,想说什么。

我甚至时常生出一种感觉。他就像我一位相交多年的老友。

 

他陪着我去置办了一些需要用的家具和生活用品。

“你比较喜欢什么风格的?”宇文问我。

我想了想,我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风格,便回答他说,“就随便看看吧。具体什么风格我一下也说不上来。”

宇文点点头,随后朝我笑了笑,“那我们慢慢看好了。”

 

宇文就站在我的左边,他比我稍微高那么一些。我转头便能看到他的侧脸。

他比我皮肤稍黑一些。也不能说黑,宇文的皮肤是很健康的古铜色,身材匀称,看得出经常锻炼的痕迹。他时常是微笑着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着,弧度又不是特别明显。

一个身材高大又深色皮肤的男人,笑起来时居然也有酒窝。

而且意外地没有违和感。

 

“你笑起来的时候脸上好像有两个梨涡。”宇文看着我说。

我朝他笑笑,“好巧你也有酒窝。”

 

我挑了一套白色的书桌和组合式衣柜,宇文帮着我挑了一块天蓝色的窗帘。

“我觉得颜色挺搭的。”宇文把窗帘拿过来比给我看。

是很熟悉的绵密又温柔的纹理。

我刚把手搭在窗帘上,忽然觉得手心发烫,便下意识地飞快把手缩了回来。

“怎么了?”宇文朝我走了过来,伸手要抓我的胳膊。

我朝他笑了笑,一边把手躲到背后。

“可能是静电吧。”我说。

宇文看了我一眼,随后瞧向那块天蓝,“那不如我们换个花色好了。我刚刚看到那边有个湖绿也很好看。”

 

最后去结账的时候导购把那匹湖绿色的布抱了过来准备打包,宇文在一旁跟他们交代送货的一些事宜。

我上前摸了摸导购手里的窗帘,一样细腻的纹路,只是温度不一样。

导购小姐微笑着说,“您朋友眼光很好,这是我们这边卖的最好的窗帘。”

我朝她笑了笑。

 

“这里好像有点脏了,”我抓着窗帘的一个角,那里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斑点。“能换一匹新的吗?”

“我要去仓库问一下,”导购小姐拿起那一边反复地看了看,随后抬头道,“其实这个只有一点点,您拿回去稍微洗一下就好了的。”

“那还是麻烦您去仓库问一下吧。”我说。

 

“还有想买的吗?”宇文那边弄完了,便过来这边问我。

我摇摇头,“没有了。”

片刻后导购小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不好意思先生,那块窗帘是最后一块了。”

清风一般的湖水绿搁在货架上,遥遥地垂下来,像极了一湾柔波。

而月色正辉映其中。

 

导购小姐继续说道,“不然您换一匹,或者我们就这匹布这边给您打个折扣。”

我伸手轻探了下那汪柔波。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我只听见自己说,“那就换一块好了。”

 

“晚上想吃什么?”宇文问我。

我想了想,“火锅吧。最近有点想吃火锅了。”

 

 

 

 

(十三)

 

二零一七年十一月二十八号。

晚上十点过五分。

 

我还是没忍住拿出手机,给千智赫打了个电话。

他会接我的电话么。他估计会当作没看见吧。

或者他接了,我该怎么说呢?

直接说生日快乐智赫,或者再加点什么?那加点什么呢?

 

我举着手机,盯着发光的屏幕,智赫两个字大写在屏幕的中心。

听筒里的“嘟”声比以往都要拖的时间长些。一声声的,像把鼓槌,非得要把鼓面敲破皮才肯罢休。

 

我第一次给千智赫过生日的时候我们俩还没在一起。

那时候我已经喜欢上他了,但我还没表白。

怎么说呢,千智赫从我认识他开始就一直是个冷冷淡淡的模样。不爱说话,也不怎么与人往来。

我认识他很多年了。

直到我表白成功那一瞬间之前我都没觉得千智赫会喜欢男生。

 

其实说起来跟他表白这件事也是很机缘巧合。

我生日。然后我被灌醉了。

据说那天千智赫被我堵在了厕所。我以一个近乎壁咚的姿势把他困在墙角,然后十分霸气地对他说:

跟我在一起。

否则你不准尿尿。

 

听起来好像有点中二啊。

但是没办法年轻时候的王凯利被海贼王洗脑过度。

直到很久以后千智赫还是很爱学我当年在英语课上被老师提及问题的时候一跃而起的狂放样子。他这个人相处久了会发现其实有点鬼马。

比如他经常在我们俩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影的时候,突然地从沙发床里跳出来大喊一句“I dont know Iam Chinese”。

虽然他每次都狡辩说是看我的海贼王被带坏了。

 

我们俩认识的过程好像也挺机缘巧合的。

那还是初中的时候。

他被几个黄毛堵在巷子口,那几个黄毛找他要钱。

我这边正准备飞起一脚给他伸张正义呢,袖子还没完全挽起来,只见千智赫干脆利落地抬腿随后甩出,两拳跟后。

然后黄毛们抱着脑袋跑了。巷子里只留下一脸淡定的千智赫和瞠目结舌的我。

 

没过几天千智赫来找我们年级找我,说是给我还学生证。

我记得当时马思远凑过来贱兮兮地问我学生证怎么掉学弟那儿了。我说我怎么知道。毕竟那玩意儿已经失踪了好一阵子了。

然后千智赫面不改色地说是我在那天出手帮他打跑黄毛的时候掉下的。

然后很理所当然地在马思远格外添油加醋地渲染下这个故事开始在各个年级传播开来。

于是我莫名其妙地成了男神。

 

当然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正式地跟千智赫熟识起来。

那时候我的好基友还是固定的马思远。

 

我跟马思远算是自穿开裆裤起就一起玩儿的朋友了。他家就在我家隔壁。

马思远六岁的时候他爸妈离婚了。他跟他妈过。依然住我家隔壁。只是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爸。

他妈跟我妈都让我多关照一下马思远。我也就默认马思远做我的马仔了。

 

那个时候千智赫还是个顶着西瓜头的小少年。个子很小,比马思远都矮上半个头。

尽管我们下了课后都会去自习室自习,他也很少说话,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写着作业。

后来某天我突然发现我家跟千智赫家在同一个方向。

 

我想他应该也是发现了的。

但他从来没有提起过。

 

直到某天我回家的时候突然福至心灵地立定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就看到后面跟着一个西瓜头的千智赫。

他就一直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我们保持着不算近也不算远的距离。

我有时候会刻意停顿一下,比如蹲下来系个鞋带,或者去路边的小卖部买一瓶水。有时候我会加快速度,比如跟马思远比赛谁先跑到前面那棵有一圈白色的树的位置。

然后我再假装不经意地回头一瞥。

千智赫还保持着跟之前一样的距离,面色不改地在后面走着。

像只猫一样。

简直太神奇了。

 

后来有一阵子马思远没跟我一起回家。我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

那天我跟千智赫在自习室自习到很晚才走。

原因无他。我想等千智赫走了之后再走。

不过我看了眼握着笔迟迟不写答案的千智赫,然后莫名地觉得他会不会也是想等我先离开。

可能是我太自恋了。

毕竟大家都这么说。

连千智赫后来也经常这样说。

 

后来他终于开始收拾东西了,然后开始背起书包往外走。

我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晃晃悠悠地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甩着小树枝。

 

我一连跟了他好几天。

我觉得我有些魔怔了。我以前不知道跟踪是件这么好玩的事情。

我甚至忘我到直接跟到了千智赫家所在的小区门口。

这下我连他家在哪都知道了。

 

事情发生转机是在一周后。

千智赫看起来已经习惯我走在他后面这件事了。最近他离开自习室的时间比之前要正常多了。

这天天气不太好,我在自习室没有看到千智赫。我瞄了一圈都没人,就以为他先走了。

结果回去的路上也没看到千智赫的影子。

 

我这边正垂头丧气地咬着一根狗尾巴草发呆。结果半道上突然下起雨了。

我正准备爆粗口呢,然后千智赫就撑着一把灰蓝色格子伞小跑了过来。

他跑得一张脸都是通红的,一双眼睛也是水濛濛的。

 

他没问我带没带伞,我也没问他为什么追上来。

我们俩一起走了一会儿。

 

半晌后我问他,我说千智赫你是不是故意的。

千智赫笑了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脸颊上的两颗小梨涡。

对啊我就是故意的。千智赫说。

我说你不会躲去厕所了吧。

千智赫看了我一眼,没错。

 

然后我们俩都笑了。

 

那天我心情特别好。我几乎是蹦跶着回了家,进了门鞋子也忘了换,结果把我妈刚拖的地弄得一片狼藉。然后我乐呵呵地去卫生间里找了干的拖把出来。我妈听见动静后叉着腰从厨房里出来,还没来得及骂我就看到我一边哼着歌一边拖地。

 

现在想想,我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喜欢上千智赫了。

在我毫无察觉的年纪。

 

就好像徒步万里的行人,他往往只有在自己完成行程后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力。

 

我盯着手机屏幕。

我感觉我的心脏在嘭嘭地震动着,那响动很是骇人。我觉得它几乎要从我的胸腔里跳脱出来。

我突然觉得我应该要做点什么。

比如不仅仅只是说智赫生日快乐。

还有……

 

“喂?”

电话接通了。

 

 

 

 

(十四)

 

我的新生活已经差不多都走上轨道了。

宇文是个很体贴的人。他怕我一个人生活寂寞,还特地给我送来了一只猫。

是只灰色的折耳猫。

宇文解释说微博里这种猫好像很火,大家都很喜欢,所以他猜我也会喜欢的。

 

我在此之前没有养过猫,宇文刚开始的时候还说要帮我一下。结果这只猫排斥宇文的厉害,几乎猫与人之间不能存有一米以内的距离。

那我也很纳闷了,当然宇文比我更气恼。毕竟这是他亲手买回来的小崽子。

 

猫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养。

或者直接说它简直就是个小皇帝。

它非常挑食。猫粮只吃一个牌子的,那个牌子还死贵。

没有玩具不能活。至今猫窝里已经堆满了毛线球布老虎小青蛙小飞机以及它自己搜罗的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

每天早上都要顺毛,还喜欢让人挠下巴。每次用手指轻轻挠它下巴,这家伙就会舒服地两只眼睛都眯成一条线。

而且作为一只猫它居然还非常地热爱洗澡。

 

“有想好它叫什么名字吗?”宇文问我。

我当时正忙着给它顺毛,下意识地就答道,“就叫大幂幂好了。”

宇文颇有些哭笑不得地跟我说,“这是只公猫。”

我看着怀里闭着眼睛乖乖垂着耳朵的猫咪,想了想,“那就叫杰伦吧。”

宇文笑了笑,想趁着它睡着摸一摸它的小脑袋。

结果杰伦闭着眼睛反爪就是一掌。

 

宇文伸出另一只手拍了它一下,杰伦生气地“喵”了一声,随后从我怀里跑走了。

我坐在旁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境碎碎的,像是很多片段被截了出来,然后七零八落地拼凑在一起。

 

梦里有个场景是我去看Bigbang的演唱会。

结束后王凯利来接我,我一路上都在疯狂地喊着龙哥好帅Top哥好帅太阳哥好帅胜利哥好帅大成哥好帅。

然后王凯利突然把车停了下来,然后看着窗外一只摇头晃脑撒着欢儿的小奶狗说,我决定养一只宠物狗。

我说养啥。

王凯利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二哈。

王凯利接着说,然后给它取名叫龙哥。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

窗外晨光熹微,杰伦瞧见我醒了,一下跳上床,踩着迷蒙的光线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

我坐起了些,杰伦径直走到我怀里的位置,然后安静地伏作一团。

我轻轻地揉着杰伦的脑袋,我说杰伦我给你换个名字好吗。

杰伦睁着它那双圆圆的眼睛看着我,随后小声地“喵”了一声。

 

手机铃响了。

我拿过来一看,是宇文发来的短信。

——我已经给杰伦找好托管的幼儿园了。【笑脸】

 

我很快会回来看你的。

我揉着杰伦的小耳朵,小心地亲了亲它的额头。

 

 

 

 

(十五)

 

跟马思远约好的日本之旅如期而至。

我只简单的收拾了一下,马思远倒是很兴奋的样子,拎了一个很大的旅行箱,还背了个单反。

 

马思远定的是一家小的青年旅馆,结果估计是事前没有沟通好,等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没有房间了。我们俩只好继续提着大包小包找住宿的地方。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确定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跟上去了。

我跟着前面的影子,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然后慢慢走了过去。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只是那一次我花了快一周的时间才跟他开口说上话。

这次我却一点把握也没有了。

 

不多会儿前面的影子停了下来,而我也到了某个旅馆门口。

马思远背着单反提着他的超大行李箱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王凯利你确定我们要住这个看起来就贵得要死的酒店吗?”

 

前面的人影几乎是瞬间转过身来。

他应该同样瞧得见我眼睛里的震惊。

 

“智,智赫,”我差点忘了身边还有马思远。

千智赫看着我,没有说话。

他的震惊只出现了一瞬间,随后又立即回复到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像很多年前一样。

 

“智赫怎么了?”

我看见一个身材很高大、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从旅馆内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了千智赫身边。

他的声线辨别度很高。

 

二零一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我打电话给千智赫。接通了。

电话那头却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个声音如现在这个一样,听起来尖锐又刺耳。

 

我看着那个精英男用熟练的日语跟前台交涉。

当然我一句也听不懂。

随后精英男转身过来,问千智赫说这两个是不是他的朋友。

千智赫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看向那个精英男说他有些累了,想去休息。

精英男点点头,随后朝我们微笑了一下,便跟千智赫上楼了。

 

千智赫安静地走在精英男身旁,一句话也不说。

很淡漠疏离的样子。

 

我突然觉得我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难过。

 

明明有一肚子话想说。

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十六)

 

宇文说想邀请我来日本玩一趟。

他说我最近看起来不太好,需要出来散散心。而日本对他来说基本上算是半个家。

 

我知道宇文对我的意思。

我也知道宇文是个好人。

我已经做好了迎接新生活的所有准备。

却唯独没想到,我会在新生活的起点上再次遇到王凯利。

 

吃过午饭后宇文说带我去街上逛逛。我答应了。

“你觉得日本怎么样?”宇文问我。

“一样的冷。”我捂了捂围巾。

宇文笑了笑,不置可否。

 

“那两位先生,”宇文开口道,“是你的旧生活吗?”

我感觉我的脚步顿了顿。

我回头看向宇文。

他依旧带着温柔的微笑看着我。

“是的。”我深吸了一口气。

 

“那我是你的新生活吗?”宇文问道。

我看着他,半晌后答道,“我希望你是。”

 

“这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们可以慢慢玩。”宇文递给我一杯热饮。

我点点头。

好吧其实我走神了。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热饮。

“不要想太多烦心的事。”宇文接着说,“或许你现在应该操心一下,明天在滑雪场上以一个什么样的姿势摔倒不会太难看。”

我端起杯子小小地尝了一口,热饮的暖意瞬间从食道向胃里到整个身体里蔓延开来。

“嗯。这确实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我们俩在大阪的街道上晃悠了一圈。

晚上回酒店用餐的时候在餐厅碰到了王凯利和马思远。

我觉得我不想见到他们。一点也不。

但是我的理智又告诉我不能逃避。

 

王凯利没有看到我。他和马思远两个人正有说有笑地从外面走过来。但是距离有些远,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一些对我来说并不很愉快的回忆瞬间奔袭起来,在我脑子里翻江倒海。

我觉得我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

可是我控制不住。

 

忽然间我的右手被一只陌生的手牵住了。

我下意识地转头去看。

宇文微笑地说,“先吃饭吧。”

恰好王凯利走了过来。他果然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我的手。

宇文的手很大,并不是很柔软,却让人很有安全感。

我任由他牵着我的手走向餐厅。

我感觉到王凯利的脚步停了下来。

 

在后来长久的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有一道视线一直凝结在我的后背。

那种感觉太浓烈,太复杂,又太真切。

而我所能做的只有不断地屏住呼吸,尽量不让它更多地刺透我的后背,到达我的心。

 

入了座后我放开了宇文的手。

由他所带来的安全感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也并没填满什么空间。

我觉得我心里的某块地方像是被什么扎破了,一直在漏气。

不管我拿什么东西填都填不满。而且还越来越空。

 

晚餐吃的自助。我们落座不久后马思远跟王凯利也端着餐盘往我们这桌来了。

你们明天想去哪里玩吗?马思远微笑着坐在了宇文的旁边。

嗯。宇文点点头。我们明天去滑雪。

好巧啊我们明天也要去。王凯利在我身边坐下。

哐当。

不好意思。我手里的叉子掉到了桌子上。

宇文叫服务生帮我换了一副餐具。我道了声谢。

 

这顿饭吃得我浑身难受。

晚上宇文说请大家去泡温泉。我拒绝了。我说我有些不太舒服。

我确实有些不太舒服。

我觉得我有些头疼。

“需要我留下来陪你吗?”宇文问道。

我知道他没有敷衍的意思,却也因此不想辜负他的真心实意。

“不用担心我。”我朝他笑了笑,“我就是想躺一会儿。”

“那你好好休息。”宇文摸了摸我的头,“房间里有备一些药。或者你到时候打我电话。”

我点点头。

 

晚上大概八点左右。

我躺的有些累了,便想出来走走。

他们应该都去温泉宫了。我想。

 

我一路摸索着楼梯走了上去,然后发现酒店顶楼有一个不大的天台。

天台上没有人。很是安静。只在两壁开了一侧的光,有点像开派对时临时搭建的灯管,派对办完了忘记拆掉的那种。有点暗,却也显得格外的清静。

大概没有比这个更合我心意的地方了。

我想我应该需要好好捋一捋自己的思绪。

 

“智赫。”

一个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我深吸了口气。

一个黑影从天台尽头慢慢地站起来。我才注意到那边有个长凳,而长凳上还坐了个人。

王凯利慢慢从夜色里走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准备转身往回走。

 

“你先别走!”王凯利喊了一句。

 

“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聊一聊,不是么?”

王凯利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

“我们没有什么好聊的。”天台上吹过来一阵风,我觉得我的声音都在飘。

我很想马上离开,躲的远远的。但是我的脚却一步也挪不开。

像被什么粘在了地板上。

 

“智赫。”王凯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他的声音有点哑,沙沙的。我有些不敢听他说话。他每次一开口我的心就会狠狠地揪一下。

“我很想你。”王凯利说。

他的声音在颤抖。

而同样颤抖的还有我的身体。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王凯利说。

 

我手还撑在栏杆上。整个人却发抖得更厉害了。

王凯利一手揽过我的肩膀,整个人紧紧环住了我。

我的脸贴在他的肩膀上。

 

这不是梦。

我却开始恍惚起来。

 

铺天盖地的熟悉气味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

我的一呼一吸间都是王凯利。

 

我试着推开他,他却环我更紧。

“我就想抱你一会儿。”王凯利近乎哀求地说。

 

“我爱你智赫。”王凯利在我的耳边说,“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闭上眼睛。“你这样很没意思。王凯利。”

我使劲推开了他。

 

他讷讷地看着我,眼角红红的。“对不起。”

我偏过头不去看他。

我突然觉得鼻头直泛酸。

 

你不懂什么叫对不起。

你也不懂什么叫我爱你。

 

 

 

 

(十七)

 

我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早上马思远来敲我门的时候其实我才刚刚睡着。

 

我径直走进卫生间洗漱。

马思远则二话不说,直接一屁股坐到我的床头,然后继续玩他的手机。

 

昨晚睡得不太好吗,那位宇文先生问我,王先生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我一直看着旁边站着的千智赫。但是他始终侧着站着,丝毫没有分享一点余光往我这边的意思。

马思远捅了捅我的手臂。

我朝宇文先生笑笑,我没事,习惯性失眠了。

那可以多喝点牛奶。宇文先生建议道。

我正准备回他,马思远却忽然插了一句,人家可挑了,只喝一个牌子的奶粉。

那我们先走吧。宇文问向身边的千智赫。

千智赫朝他点了点头。

 

四个人换了装备后,便由两名教练带着拿了雪具进了滑雪场。

教练把我们分了两组教学。

我跟千智赫分到了一组。

 

千智赫学的很快,他穿着一件红色的滑雪服,踏着单板在纯白色的世界里自由地来去。

像一团明艳的火球。

而我就没他那么聪明了。滑两步就摔倒,摔倒后还很难爬起来。

在我一路跌跌撞撞连带着摸爬滚打式缓慢下坡后,我才发现千智赫早就已经不知道去哪了。

我只能认命地再一次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把滑雪板翻转到正面,捡起掩埋进雪地里的滑雪杖。

 

大阪的冬天很冷。

雪地里却载满欢声笑语。

五颜六色的人们三三两两地从我身边经过,然后各自去往不同的地点。

 

在我第N+1次重重地脸朝下摔进雪地里时,我觉得我的耐心快要没有了。

我趴在银白色的雪里,慢慢屈起双腿跪坐起来,然后仰起头。

一个火红色的身影站在我的面前。

 

我赶紧拍干净身上的雪粒准备站起身来,脚上的固定器却使了个绊子,我感觉我又要站不稳了。

千智赫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我身后,一只手把我扶了起来。

 

谢谢。我看了眼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千智赫。我觉得我有些窘迫。

他很快松了手,又向后退开了一步。

你的重心太靠后了。千智赫别开脸,你的身体应该再往前倾一点,然后再降一下重心。

 

千智赫几乎是背对着我站着。他一只手拿了滑雪杖,然后比划着如何才能操控的更稳妥些。

他说话还是一贯的认真,一个词一个词,声音也是慢慢的。

我却有些走神。

他在说些什么我一句话都听不到了。

 

如果时空可以置换。

就好比把冬天换成夏天,把滑道换成校园,把白雪换成绿树,把乌云换成艳阳,把穿着红色滑雪服的千智赫换成穿着蓝白色相间校服的千智赫。

“王凯利学长,”千智赫拿着我的课本慢慢地在路上走着,“你喜欢看几米的漫画集吗?”

我摇摇头,“我只看过《海贼王》。”

“噗。”千智赫回头朝我露出两颗梨涡,“这两个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不都是漫画吗?”

“不一样的。”千智赫说,“《海贼王》是动漫。几米的漫画集其实亮点不是在画,而是他写的那些句子。他写的特别好。”

“那你说来听听。”

 

千智赫走在我前面,慢慢地,一个词一个词地念着那些好听的句子。

而我看着他露出的小半张侧脸,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树上的知了还在没完没了地按着一个节奏叫唤着炎热的夏天,我摸了一把脸,只觉得脸上烧的发烫。

 

高一的千智赫还留着圆圆的锅盖头,额发剪薄了些,露出隐隐约约的眉毛。

他抱着两本课本歪着脑袋站在我面前。

“我读完了。”

 

我从神思遐迩里回过头来。

我眨了眨眼,摸了把脑袋。我觉得我现在心跳得跟树上知了叫的一样快了。

然后我涨红着脸盯着面前的千智赫,半天后憋出来一句。

“智赫你想吃什么?”

 

你怎么了?

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成年版千智赫站在我面前。

 

我吸了吸鼻子,嗅进一股冰凉的空气。

我教完了,你自己练吧。千智赫面色不变地转过头。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他,然后朝他喊了一句,智赫你想吃什么?

 

我瞧见千智赫的脚步顿了顿。随后他又拄着滑雪杖慢慢地挪了出去。

 

等我差不多可以自己完整地滑下一个小山坡不发生任何事故时,马思远跑过来喊我,说是那边有一个雪地栈道,好像还挺好玩的。

随后千智赫也跟着宇文一起过来了。我们四个买了票后开始排队。

 

我原本以为是两人一车,没想到最后是四人一车。

我有点开心也有点失落。因为我可以不用想办法让千智赫跟我坐一个车厢。

因为他不一定会肯。或者一定不肯。

 

最后我跟马思远坐一边,千智赫跟宇文先生坐一边。

窗外是白茫茫的大地。

千智赫一直侧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外面的白雪。

而我一直看着他。

 

车厢行进到四分之三的时候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接着外面开始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这是怎么了?宇文先生试图从座位上站起来,奈何车厢晃动得太厉害了。

我扶着两边的扶手,盯着千智赫。我瞧见他眼里的害怕。

 

车厢好像刮到了什么东西,顶部很是显著地摇晃了一下。

智赫!我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我没事。千智赫抓着一旁的扶手,依旧侧着脸不看我。

 

在大幅度摇晃一次之后,车厢开始慢慢平复下来。

我听见旁边的马思远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等我们都逐渐平复好心情,等待缆车到达终点时,只听见头顶突然的“”一声,车厢开始像断了线一样沿着轨道向后坠。

 

我再也顾不上什么,起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接着抱住对面的千智赫,把他的头紧紧捂在了我的怀里。

 

 

 

 

(十八)

 

有个白色的影子飘了过来。

很朦胧,像是一团雾。又好像隐约地看得清楚些许轮廓。

影子的声音轻轻的,如同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感觉我睡了很久。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满满的都是一片迷蒙的水汽。

我揉了揉眼睛,起身穿上鞋子往外走。

 

“嘿智赫,”我看到大学生模样的王凯利骑着自行车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胸口印着一只黑色的小猫的T恤衫,搭了一条浅蓝色牛仔裤。不再像以前留着乖巧的锅盖头,额发剪的碎碎的,睁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

我突然有些想像以前一样喊住他。喉咙却有些哽住了。

 

“怎么啦?”大学生模样的我朝王凯利走了过去。

“你会讨厌我吗?”王凯利问。

“我为什么会讨厌你呢?”那个“我”说。

“比如,我是说假如,”王凯利低了头,“假如我有些地方跟别人不一样。”

“我不会讨厌你的。”

“真的假的?”王凯利睁大了眼睛。那表情让我有些想笑。

简直就是一只大猫,明明很想吃主人手里的小鱼干,快拿到手了还非得装模作样地卖一次乖。

“真的。”“我”认真地看向王凯利说。

 

突然王凯利凑到“我”面前,咬着耳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只看到“我”的耳廓红了。

我往前走了走,想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刚走近一步,前面的两个人却倏地一下消失了。

 

我眨了眨眼,又回到雾蒙蒙的一片。

 

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很有节奏感的一响一响。

我转身去看,四周的雾忽然又一下子散开来。

这个地方很是眼熟。

好像一个KTV。

 

一个喝的醉醺醺的酒鬼跌跌撞撞地从厕所里跑了出来,然后径直撞到我身上。

“不好意思啊我没看到有人。”王凯利抬起他那张泛红的脸,神志不清地冲我摆了摆手。

“没关系。”我伸手扶了扶他。

王凯利眨了眨眼,站定,“咦你这个人长得好像智赫!”

他歪着头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下,随后又冲回厕所大喊了一声“智赫你尿完没!”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片刻后王凯利又红着脸抱着头娇滴滴地跑了过来。

“嗝……”王凯利打了个酒嗝,“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我忽然有点想起来了。

这是当初王凯利给我表白时候的地方。

 

“我跟你说个好消息,”王凯利整个人靠在墙上,脑袋耷拉到肩膀上,“千智赫答应跟我在一起啦。”

“简直像做梦一样。”王凯利继续说。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前方,像是在发呆。

 

“你喜欢他吗?”我开口问道。

王凯利白了我一眼,“你这不是废话吗。”

“我喜欢他好多年啦,”王凯利依旧两手扶着脸,“再不说我就要憋死了。”

 

我觉得我的眼眶在微微颤抖。

“其实我都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王凯利的声音低落了下来,两只手也从脸上滑了下来。

他垂着眼睛,两片睫毛盖住瞳孔。

“今天我逼着不让他尿尿他才答应我的,”王凯利低着头说,“可能他明天就不答应我了。”

我忍不住上前摸了摸他的脸,“你喝多了。”

王凯利扭头看向我,“我没喝多。”

“我清醒的很,”王凯利看向我,一双桃花眼水色迷离。

 

“他也喜欢你的,比你喜欢他还要喜欢你。”我轻声说道。

王凯利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我忍住眼眶里温热的冲动,用力地点了点头,“真的。”

 

我想上去抱抱他。很想很想。

 

画面突然一转。

眼前喧闹的KTV突然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王凯利也从我面前瞬间消失了。

 

没有尽头的白色,看不到路,也找不出方向。

我突然觉得心里很慌。

 

一声巨大的碰撞声猛地一下在我耳边炸开。

我觉得头很痛,接着无数的玻璃碎片裹挟着冰雪直直向我飞了过来。

王凯利突然向我扑了过来,我听见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王先生,马思远先生好像受了很重的伤,你要过来看看。”我听见宇文在喊王凯利。

王凯利把我放在地上,想去看一眼马思远,我立即拽住了他的衣袖。

我突然很害怕他离开我。

 

王凯利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极了。

 

马思远渐渐粗重的呼吸声在雪地上变得明朗起来。

宇文拖着自己的腿挪了过来,很紧张地看了我一眼,“智赫还好吗?”

王凯利仍旧抱着我的头,“智赫的手臂受了点轻伤,要赶紧送去包扎。”

“马思远先生头部有些受创,必须马上送诊。”宇文拧着眉头,“但是我的手机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得赶紧就医才行。”

王凯利瞧了一眼马思远。

“你还能走吗?”宇文问道。

王凯利点点头。

“这样,你马上带马思远下山求救,我来照看千智赫。你找到人之后马上叫人来找我们。”

我看向王凯利,他也看着我。

 

片刻后王凯利放开了抱着我的手。而我依旧紧紧拽着他的衣袖。

“智赫,放开我的袖子,你在流血。”王凯利抓住我的手。

我摇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流了出来,我整个脸上都是湿漉漉的。

王凯利凝神看着我,随后凑了近来,重重地吻住我的嘴唇。

他扯开我的手,随后抬起头。

“我爱你,智赫。”

 

“王凯利!”

我听见我自己大吼了一声。

王凯利弯下腰抱起马思远,接着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

 

 

 

 

(十九)

 

我伤的并不是很重,但也在医院休养了好几天。

千智赫染上了风寒,一直躺在病床上,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我每天都会去他的病房外看看他。

但是我从来不进去。

 

他不会愿意见到我。

如同我现在不敢见到他一样。

 

千智赫清醒的前一天我照旧去他的病房外看他。

宇文坐在他的床边。

千智赫面色苍白,却一直抓着宇文的手,嘴里不停地在说些什么。宇文任凭他抓着自己的手,随后自己也坐到了床上,把千智赫抱进了怀里。

然后千智赫就安静了。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离千智赫很远很远。

 

我们认识了很多年,共同生活了很多年。

我一直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只需要我爱他,他也爱我,这样就足够了。

但是我并不知道千智赫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正如他突然跟我提起分手,我都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正如莫文蔚歌词里唱的。

你和我仰望星空,走到了爱情的边疆,有种不确定预感。

我们一直忘了要搭一座挢,到对方的心底瞧一瞧。

体会彼此什麽才最需要,别再寂寞的拥抱。

 

千智赫醒后的第二天马思远也醒了。

我拿了汤饭过去看他。马思远睁着眼睛躺在病床上。

他是这次我们四个人里伤的最重的一个,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因为头部受伤还剃掉了半边头发,包上了厚厚的纱布。整个人也很明显的瘦了一圈。

我跟他一起长大二十多年,从来他都是风风光光的样子,看着他这样我突然有些心疼。

 

我把汤饭放到桌子上,又扶他坐起来一些。

你感觉好一些了吗?我问马思远。

马思远没说话,只眨了眨眼皮表示回答。

 

我喂着他一勺一勺吃完了汤饭。期间他一直很安静。

吃完饭后马思远却突然开口道,“你们分手了是吗?”

我看着他,马思远也看着我。

“嗯。”

 

马思远转过了头,正躺在枕头上,面色如常地说道,“你喜欢我吗?”

我有些愕然地摇了摇头。

 

“我一直拿你当亲弟弟看待。”我轻声道。

马思远偏过头来瞥了我一眼,随后嗤笑了声,“但是千智赫以为你喜欢我呢。”

他说完这话,我的脑子里登时跳出来许多个画面。

像是有个模糊的影子从水中浮了出来。

 

我重重地呼了口气。

 

“那天车厢出事故,你还是先选择了我。”马思远说,“你心里还是我比较重要吧。”

我看着马思远,他则目光平视前方。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思远,”我望向马思远,“就算不是你,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么做。”

马思远苦笑了一声,随即转过脸来看我,“可是我喜欢你啊,你这样说我好难过啊。”

 

“你是我的弟弟,思远,”我看着他的眼睛。

“从小时候开始,关心你保护你就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有人欺负我,我会上去揍他。你想要什么,我也已经习惯了什么都给你。”我看着马思远别回脸,叹了口气,“习惯是难以改变的。直到今天我也还是习惯照顾你,保护你。”

“但是爱不一样。我的保护可以给很多人,爱却只独有一份。我现在才弄明白为什么智赫想要离开我。我自以为把唯一的爱给了他,所以在付出关心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会先偏向你,只是因为我的不忍心。”

“我很后悔没有跟智赫说过这些。”我觉得有些难受起来,“或许不应该只是跟他说说而已。我没有意识到爱本来就包含关心的成分在。是我忽略了他这么多年的感受。”

 

马思远安静地躺在床上。

“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并不是喜欢我,”我看向马思远。“或许你也只是习惯了而已。”

 

“信息量好大。”马思远开口道。

他扭头朝我笑了笑,“我会慢慢消化的。”

 

 

 

 

(二十)

 

“进来吧智赫。”

我推门走了进去,马思远躺在病床上,朝我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王凯利去拿药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马思远说道。

 

“你应该都听到了。”马思远说。

我迟疑了会儿,随后朝他点了点头。

马思远示意我坐下,我拿了旁边的一个小板凳搬到他的床边坐了下来。

“你打算今后怎么办?”马思远问我。

我诚实地回答说,“我不知道。”

 

马思远闭了会眼睛,半晌后睁开眼道,“我是真的喜欢王凯利。”

我看向他,他的脸色白的吓人,神情却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为我之前做过的事情道歉。”马思远转头看向我,“这次是我还给你的。”

 

大约一周后。

马思远痊愈出院,王凯利没有跟我们道别,带着马思远回了国。

我跟着宇文留在了日本。

 

冬天过去春天到来。

大阪处处可见烂漫的樱花。

 

 

 

 

(二十一)

 

回国之后我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

除了我的年假一口气全花完了。

 

我依旧每天三点一线地跑着生活,跟着不同的人举杯同乐。

 

某一天晚上我喝多了,胃异常的难受,小李跑去药店给我买了些药,嘱咐我吃完药早点休息。

吃完药我感觉身体好受很多。

 

初春的寒风料峭,夜晚的城市处处星光璀璨。

到了家门口我却突然有点不想回家了。干脆一屁股在楼下台阶上坐了下来。

 

这时候要是有根烟在手里就更完美了。

 

以前也试过抽两口,后来被千智赫勒令禁止了。

 

千智赫。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会不会也跟我一样,一个人在冬夜里仰望什么都没有的天空。

 

“喵嗷。”

一声弱弱的猫叫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循着声音往来源方向找,一只灰黑色的小猫窝在小区里的草丛里,浑身脏兮兮的,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二十二)

 

我和王凯利后来基本上断了往来。

我是作家,所以上班地点于我而言并无限制。

日本是个很有文化情愫的国家。以前我就很想过来这边,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这半年里我一个人也到处走了走,离开过大阪,看了看周边几个城市的风貌。

 

我到东京后的某天晚上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我以为是骚扰电话,就挂了没接。

陌生号码锲而不舍地响着。我忍着呼之欲出的起床气爆了句粗口,随后很不客气地接了电话。

“谁啊?”

“智赫你还好吗我听说大阪发生了地震死了很多人!”

是王凯利。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你现在还活着是吗?”王凯利大喘着气。

我有些无语地倒回了床上。

“我现在在东京。”我回答他道,“我什么事都没有。”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

王凯利没说话。

我却突然有些想听他的声音了。

 

“喂,王凯利。”我看着手机。

“嗯嗯我在呢智赫。”王凯利很快地答道。

我突然心里冒出了个念头。然后我下意识地就把它给说出来了。

“你不会连机票都买好了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

“买错了。”王凯利的声音听起来沉沉的。“我买的是到大阪的。可是你现在在东京。”

噗。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知道王凯利听没听到,吓得我连忙捂住了手机话筒。

 

“王凯利,”我说。

“怎么了?”

我翻着手机上的网页信息,根本没有显示大阪有地震。

 

“没事。你早点休息。”

“嗯嗯你也是。”王凯利的声音轻快了起来。

 

我挂了电话。

东京的夜晚车水马龙,有些喧闹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没过多久我再次接到了王凯利的电话。

这次不是上次那个陌生的号码。

 

“智赫,你最近忙吗?”王凯利问我。

我倚靠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一个小孩儿追着一条小狗打打闹闹。

“还好。不怎么忙。”

“那,那你方便回国一趟吗?”王凯利说。

那只小狗突然不理它的小主人了,小孩儿开始坐到地上哭闹起来。

我突然有点想念我的杰伦。

我走回卧室,“怎么了?”

 

“我妈生日快到了。”王凯利说。

王凯利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宣布出柜了,他妈妈后来也接受了我。

“你没有跟阿姨讲……”我有些吃惊。

“我没有说我们分手了。”王凯利的声音低了下去,“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回国一趟吗?”

我没回答他的话。

“上次那个号码是你的吗?”

王凯利犹豫了好久才答道,“……不是。”

“我怕你不愿意接我的电话。”

 

时隔大半年我再次见到王凯利。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印花T恤,配着一条浅蓝色牛仔裤。额发剪的薄薄的,看起来清爽又干净。

王凯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穿过了。

 

他站在人群里,我一眼就看到了他挥舞着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种眼眶微微发热的感觉。

 

“直接去我妈那儿吧。”王凯利坐上驾驶座。

我点点头。

 

下了车,王凯利很自然地从后备箱里拿过我的行李,随后直接拎到他的房间。

阿姨看到我很是高兴,中午的饭菜也准备的很是丰盛。

“祝您生日快乐。”我给阿姨递上生日礼物。

阿姨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谢谢我们智赫。”

 

“诶,”阿姨在饭桌上坐下,“小远今天不过来吗?”

“嗯,他今天有事赶不过来了。”王凯利面不改色地答道。

“唉,这孩子也是可怜。”阿姨拍了拍我的手,“你们俩都要好好照顾他。”

我点点头。

 

下午王凯利陪我去宠物托管所,我才得知杰伦早在两个月前就不见了。

“实在是非常抱歉。”所长一脸歉意,“是我们的错,没能照看好您的宠物。”

我问他们为什么不在宠物走失的第一时间联系我。

“我们联系过宇文先生,但没能联系上。”所长解释说。

 

杰伦的走失让我有些怅然若失。

我毕竟也养过它好一段时间了。

 

“智赫,”王凯利喊我,“你晚上住哪?”

我想起我出国之前还租了个小公寓。

“我有地方住。”我答道,“我等下把行李搬过去。”

“诶诶,”王凯利拉住我,“你出国这么久还不知道那里还能不能住人呢。说不定蜘蛛网都结两层了。”

想想也是。

“那我现在先去看一下。”

王凯利跑上来跟着我,“我陪你去。”

 

“不好意思,”公寓主人看着我,“这个房子两个月前就停租了。”

“为什么没有提前通知我?”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上锁的门。

“事急从权。我们尝试联系了,但是没能联系上您。”公寓主人一脸抱歉地看向我。

 

“那看样子你只能跟我住了。”王凯利跟在我身后。

我有些没好气地看向他,“不好意思你大概忘了还有酒店这回事。”

“诶诶智赫!”王凯利张开手拦住我,“你别这样嘛。”

 

“你要是不愿意跟我住,”王凯利垂着头,“那我先搬回去跟我妈住。”

“那是你的房子,我凭什么住进去。”

王凯利抬起头看向我,半晌后开口道,“那是你的房子。”

我有些懵。

“房产证上写的你的名字。”王凯利解释道。

 

“你不要生我的气,是我没有告诉你。”王凯利道,“我会搬回我妈那里,至于原因我会跟他解释的。”

我看着王凯利的脸。

我很想生气,却又想不出该生气的理由。

 

“算了。”我叹了口气。

“你不用搬到阿姨那里去。”

“那你还住过来吗?”

“我睡主卧。你睡客房。”

“行行行!”

 

吃过晚饭后王凯利开始帮我拿行李。

一路上王凯利都有点别别扭扭的,我不知道他又哪根筋搭错了。

“有话快说。”我都忍不住了。

 

王凯利转过头来看我。

“那个,智赫,”王凯利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说吧。”

“我们家里可能要多一位新成员。希望你也能多多关爱它。”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

马思远的脸浮现在我脑海里。

 

我看着王凯利眼神里小心翼翼但又抑制不住的喜悦。

一时也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了。

 

到家后王凯利很是利索地把我的行李堆到主卧。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王凯利一脸贤惠地忙进忙出。

“王凯利,”我喊住了他,我觉得我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你叫他出来吧。”

王凯利开心地放下了手里的衣服,接着转身就进了主卧。

 

我看着他的身影,心里又是咯噔一声。

 

片刻后王凯利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我惊讶地发现他怀里抱着我走失的小杰伦。

杰伦看到我,开始不停地喵喵叫起来。

我忍不住把它从王凯利怀里抱了过来,杰伦很听话地伏在我的胸口,睁着一双熟悉的大眼睛看着我。

 

“它跟你还挺亲的呢,”王凯利坐在我身边,摸了摸杰伦的小脑袋,杰伦舒服地闭上眼睛。“它很认生,别人都不让抱。我妈都不行。”

“这就是我放在托管所的猫。”我有些惊异地看向王凯利,“它怎么会在你这里?”

王凯利也睁大了眼睛。

“这是我在路边捡的啊。它躲在草丛里,还生病了。我就把它给抱回来了。”

我揉了揉杰伦的小脑袋,心疼死了。

“可怜的小杰伦。”

 

“你叫它什么?”王凯利问我。

我面色不改地答道,“它叫杰伦。”

“噗。”王凯利笑出两颗虎牙。

 

王凯利坐在我旁边,拍了拍手,朝杰伦示意了一下。

“龙哥,过来。”

杰伦朝我看了两眼,随后朝王凯利飞了过去。

 

“一个傻子。”

我忍不住笑道。

 

 

 

 

(二十三)

 

“智赫?”

“智赫?”

“智赫?”

我悄悄打开主卧的门,里面没有反应。

看样子是睡着了。

 

“喵嗷。”龙哥在我脚边叫了一声。睁着一双大眼睛不解地看着我。

“嘘……”我抱起猫放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道,“爸爸要进去睡觉了,你自己乖乖的不要说话。”

 

我猫着腰踮着脚走到床边。

智赫很安静地睡在床上。

我小心地扒开被窝,然后小心翼翼地躺了进去。

刚刚躺下,智赫仿佛惊动了一般,随后翻了个身。

我吓得整个人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只剩心脏在嘭嘭地跳。

智赫又翻了翻,随后两只手环了过来,一条腿搭在我身上。

 

我瞧着他温顺的睡颜,悄悄地舒了口气。

我索性也翻了个身,把智赫紧紧地圈进怀里。

 

 

 

 

(二十四)

 

一只猫跳上床头,小声地喵了一声,随后爬到两人头顶,安静地卧了下来。

 

我悄悄睁开眼睛,看着张着嘴呼呼大睡的王凯利,忍不住亲了亲他的下巴。

“傻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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